
一个人二刷《疯狂动物城2》。
邻座的帅哥,是意外之喜。
即便在影院昏暗的光线下,他的硬件配置依旧惹人面红心跳。
那张脸,像是从游戏里走出来的建模,俊美得不真实。
唇红齿白,糅合了少年独有的青涩和男人才有的野性。
既有能把人抵在墙角亲到缺氧的攻击性,又有事后会红着耳根道歉的纯情。
再看喉结,是锐利又性感的锐角。
“我很行”这三个字,几乎就刻在那滚动的弧度上。
手背上,青筋脉络分明。
要是被这双手扣住……
画面太刺激,我不敢细想。
视线往下,是一身纯黑运动装。
谁都知道,黑色压缩视觉。
可在他身上,这定律仿佛失了效。
偏偏,这具极具侵略感的皮囊下,还散发着干净清爽的皂香。
鉴定完毕:极品天菜,而且单身。
早在十五分钟前,我排队买奶茶时,就已经锁定了他。
一个成年男人,自己来看《疯2》,意味着什么?
要么,他内心柔软,童真未泯。
要么,他极度渴望被治愈。
不管是哪种,都很好撩。
不,是很好懂。
我当即就起了坏心思。
我坐在帅哥的左侧,他的奶茶则放在右手边。
和我同款,都是KOI的金乌龙。
排队时我听得一清二楚。
我要全糖,他要无糖。
自律的男人,魅力值再次飙升。
我趁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,飞快地把我的奶茶挪到了自己右手边。
和他的紧紧挨着。
下一秒,灯光熄灭,银幕亮起。
经典的迪士尼城堡烟花秀开场。
帅哥立刻睁眼,坐得笔直。
那睫毛,又长又翘,比兔朱迪的还夸张。
我也立刻进入观影状态。
电影很快到了飞车追逐的重头戏。
果然不出我所料,帅哥看得入神,下意识伸手去摸奶茶。
那双修长的手,精准无误地握住了我的那杯。
光影明灭间,他的喉结上下滚动。
一口,两口,三口……
他英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似乎察觉到不对劲,又没尝出具体问题。
我掐着表,等他喝掉小半杯,才悄悄朝他那边凑过去。
身体压低,做出不想打扰其他观众的样子。
“那个,不好意思。”
我用气音,让声音暧昧地拂过他的耳廓,“你手上这杯……好像是我的。”
帅哥的身体瞬间僵住。
四目相对。
借着银幕上的追光,我清晰捕捉到他瞳孔里的地震。
今天这套橙色系的狐尼克仿妆,没白化。
帅哥看看我,又看看手里的奶茶。
视线最后落向他自己的右手边。
他像是想把奶茶换回来,手伸到一半,又猛然顿住。
毕竟,已经被他“亲密接触”过了。
那张原本还带着点冷感的脸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。
连带着修长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。
“我……”
最终,他只能把自己的那杯无糖奶茶递给我。
声音微哑,透着一丝慌乱:
“抱歉……我没注意……”
见他还想解释,我又靠近一分。
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音量,轻声问:
“甜吗?”
帅哥彻底懵了。
目光不自然地在我唇上停了一秒。
我一脸无辜且认真:
“我这杯,是全糖的哦。”
他这才如梦初醒。
“真的非常抱歉……”
他窘迫得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大狗,“我的那杯,没加糖……”
他停顿片刻,似乎在拼命思考补救方案。
最后,试探地看向我:
“等散场,我重新请你喝一杯,可以吗?”
我歪头,冲他一笑:
“好呀。”
小插曲结束,帅哥似乎平复了心情,重新投入到电影里。
我也开始我的第二步计划。
趁着剧情进入高潮,我默默地把爆米花桶往我们中间挪了挪。
果然,他被猞猁家族的惊天秘闻吸引了全部注意。
手,缓缓伸向了爆米花桶。
而我,也“恰好”同时伸了进去。
指尖相触,擦过一阵酥麻的电流。
帅哥显然没料到桶里还有第二只手。
他再次僵住,触电般飞速收回。
我甚至在黑暗中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声音更低了,脸也更红了。
我强忍着笑意,侧过头,视线落在他烧得通红的耳根上。
“没关系,一起吃也行。”
不等他拒绝,我便抛出了诱饵,“散场后,这个也一起请了吧。”
一个小时后,伴随尼克那句“爱你,搭档”,电影在夏奇羊热辣的歌声中落下帷幕。
帅哥站起身。
这腿长,未免有些犯规了。
他抱着爆米花桶,低头看我。
“走吧?”
声音也格外好听。
走出影院,帅哥转头问我:
“还是KOI的金乌龙,全糖?”
我故作随意地扫了眼手机时间。
“现在太晚了,喝了会失眠的。”
我抬起头,冲他眨了眨眼,“不如,等二刷的时候再请我?”
他眼神微动。
他肯定得二刷。
毕竟从手碰到我之后,后半场的电影,这位哥僵硬得像在参加军训。
剧情八成什么都没看进去。
“好。”
帅哥拿出手机,“二刷……我请你看。”
我看着他依旧泛红的耳朵:
“好呀。”
我们并肩走向电梯。
深夜的商场有些凉,可他身上的体温,却热得让人无法忽视。
到了电梯口,帅哥停下脚步:
“那个……我送你?”
对上那双清澈的狗狗眼,我动摇了0.01秒。
这样一个极品帅哥主动提出送你回家,发生点什么的概率,高达99.99%。
但是……
“谢谢,不用啦,我开车来的。”
顶级的猎手,向来比猎物更有耐心。
况且,我,月薪五万的都市丽人。
为了坐男人的车,把我的路虎丢在这儿过夜,还得额外叫个代驾。
这成本太高了。
再说,明天还要去新公司报到。
得养精蓄锐。
来日方长嘛,小兔子。
第二天,我怀揣着愉快的心情,踏进了盛世集团的大门。
HR是个很会搞气氛的美女,叫Linda。
电梯在顶层停下,她领着我走向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。
“听晚,我先带你去跟谢总打个招呼。”
我的新老板,谢砚。
Linda整理了一下表情,轻轻叩响办公室的门:
“谢总,新来的行政助理到了。”
门里安静了几秒,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:
“让她进来。”
Linda给了我一个“祝你好运”的眼神。
我深吸一口气,挂上最职业的微笑,推门而入。
宽大的落地窗前,一个男人背对着我,似乎刚打完一通电话。
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西装三件套,勾勒出宽肩窄腰长腿的完美倒三角。
背影有点帅。
但,这是我老板。
我立刻开始默念:
求求了,千万长一张能辟邪的脸。
千万不要是……
下一秒,男人转过身。
昨晚被我撩拨得耳根泛红的俊脸,此刻正冷冷地看着我。
我的大脑当场宕机。
对面的谢砚,显然也愣住了。
他没开口,我忘了呼吸。
直到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他手里的钢笔,被无意识地按了回去。
他就那么看着我。
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。
完了。
我内心警铃大作。
昨晚我为什么要玩什么欲擒故纵?
要是直接上了他的车,今天就算当不成总裁夫人,好歹也是个揣着巨额分手费潇洒离职的前女友啊!
就算没钱拿,工作也丢了,那也是睡过极品帅哥才光荣下岗的啊!
现在可好,肉没吃到,金饭碗也摇摇欲坠。
我正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,谢砚突然开口了:
“Linda带你熟悉过环境了?”
他垂眸看着一份文件,语气平淡,“先去找许铭交接,今天的日程,十点前发给我。”
“好的,谢总。”
我僵硬地点头。
难道……他没认出我?
不可能。
我化了妆那么美。
而且,刚才那电光石火的对视……
他绝对认出来了。
谢砚现在的冷漠,八成是在报复我。
他不会以为我昨晚拒绝他送我,是真的在拒绝他本人吧?
肯定是。
大脑开始飞速运转。
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,但既然他没当场开除我,我就不能自己走。
毕竟,他给的薪水实在太诱人了。
月薪五万,六险二金顶格交,年终奖最高二十四薪。
还有股权激励。
面对这种神仙待遇,老板冷淡点怎么了?
神仙不都这样吗?
可话又说回来,这事要是不说开,以后每天上班都像在等待处决。
只要我不尴尬,尴尬的……好像还是我。
“谢总……”
我硬着头皮,鼓足勇气,“抱歉,关于昨晚……”
谢砚正在签字的动作顿住。
他慢条斯理地抬眼看我:
“嗯,我还欠你一张电影票。”
轰——
我那颗悬着的心,彻底死了。
他果然耿耿于怀。
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:
昨晚不是挺会撩吗?
拒绝得不是挺干脆吗?
这笔账,咱们慢慢算。
我的二十四薪年终奖,岌岌可危。
“那个……不,不用了!”
我感觉脸颊在发烫,“那是个误会,冒犯到您了,非常抱歉……那个,谢总您先忙,我去办交接了。”
再多待一秒,我就要在他办公室里原地爆炸。
谢砚笔尖微顿:
“好。”
我在洗手间做了三次深呼吸,又对着镜子默念了五遍“我没错,错的是万恶的资本”,才总算重新戴上职业假笑面具。
这班,还得继续上。
找许铭交接完工作,我再次敲开了谢砚的门。
当汇报到晚上的酒会安排时,他忽然抬眼:
“江助理,会开车吗?”
我一怔。
他这是……明知故问?
昨晚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,就是“谢谢,不用啦,我开车来的。”我头刚要点下去。
“算了。”
他话锋一转,像忽然想起什么,“让许铭进来。”
三分钟后,许铭一脸歉意地出现,问了句一模一样的话:
“会开车吗?”
我点头:“持证上岗,技术过硬。”
当总助的,开车是必备技能。
“那今晚你可能得加个班,替谢总开车了。我家里出了点急事,必须马上回去。”
“好的,许助,没问题。”
看来,我的试用期警报还没解除。
谢砚非要跳过许铭直接给我派活,八成还是因为昨天影院的事。
行,那我就得拿出真本事。
证明我江听晚,白天是为老板鞍前马后的工具人,晚上才会变成钓野男人的小妖精。
晚上六点,地下车库。
我正准备走向那辆黑色的保姆车。
“开这辆。”
谢砚指了指保姆车旁边那台深蓝色的欧陆。
随即,他径直走过去,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。
我当场僵在原地,像一根刚出土、不知该往哪儿栽的葱。
老板亲自掌舵,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
当个人体配重吗?
更致命的是,我该坐哪?
坐副驾,像他女朋友,关系不清不楚。
坐后排,像他女老板,把他当司机。
就在我内心激烈斗争时,车窗缓缓降下。
谢砚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沿上,朝副驾抬了抬下巴:
“去程我开,回来你开。”
“……好的,谢总。”
我认命地钻了进去。
不得不说,宾利的空间设计,极度“不懂事”。
奢华有余,却也逼仄得过分。
逼仄到,谢砚身上那股清冽的皂香,蛮横地挤占了我鼻息间的每一寸空气。
这味道,像极了……昨晚的电影院。
我后背挺得像根钢筋。
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,只能死死抱着我的包。
总之,离中控台越远越安全。
这比在他办公室里还让人窒息。
就在我快把安全带勒出火星子时,车厢里忽然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。
《Try Everything》,《疯狂动物城》的主题曲。
这是什么新型的公开处刑?
他绝对是故意的!
“谢总……您好像很喜欢《疯狂动物城》?”
我尬得嗓子都在打飘。
“还行。”
谢砚握着方向盘,目不斜视,“其实,昨天是我第一次看。”
他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着方向盘:
“那个商场,是我们公司的产业。来都来了,顺道勘察下客流动线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我就说,他这种弹弹指头就能买下整座商场的大人物,怎么可能屈尊到普通影厅跟我挤在一起喝奶茶。
前方恰好红灯。
谢砚缓缓踩下刹车,扭头看向我。
窗外的霓虹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
“昨天的电影,你觉得如何?”
送命题,这绝对是送命题。
我该怎么答?
说好看,但其实后半场我满脑子都是你的手指怎么那么凉?
说不好看,但前半场你的存在确实让我心律失常?
我咬了咬唇,拿出了乙方那套百分百的真诚:
“谢总,关于昨晚的事,我真的非常抱歉。但我希望……我们能翻过这一页。毕竟,我们现在是上下级关系。”
我稍作停顿,语气无比坚定:
“工作中,我会用我的专业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,也恳请您能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我的中心思想很明确:
之前想泡你,现在只想搞钱。
求放过。
车厢里,死一般的寂静震耳欲聋。
只有夏奇拉在热情高唱:
“Try everything!”
谢砚盯着我看了足足几秒,眼神晦暗难辨。
半晌,绿灯亮起。
车子重新滑入车流,他才淡漠地开口:
“你就是这么想的?”
“是的,谢总。”
只要年终奖给足二十四个月,我当场表演一个削发为尼都行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我悄悄松了半口气。
看来谢砚多少还是有点“这女人果然对我贼心不死”的创伤后应激障碍。
好在他还愿意给我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。
不过,他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。
油门也踩得明显重了几分。
大概是怕我在这个密闭空间里,对他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吧。
终于,车熬到了瑰丽酒店。
车刚停稳,谢砚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。
他把钥匙抛给门童,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我:
“去休息室等我。”
那背影,活脱脱写着四个大字:
莫、挨、老、子。
老板的酒局,就是助理的摸鱼天堂。
但作为新员工,我还不能这么放纵。
我摸出手机,给许铭发了条消息:
【今晚酒会,我看宾客名单里有谢总的长辈,这种场合他是不是得多喝几杯?需要提前准备醒酒汤吗?】
许铭秒回:
【醒酒汤?没备过。谢总酒量深不可测,基本没醉过。不过还是你们女孩子心细,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跟王妈说一声,有备无患。】
我摇摇头。
不会醉,和喝了不难受,是两码事。
不过,从许铭这随意的态度来看,谢砚应该还算是个好伺候的老板。
而且他酒量好,这点就更让人舒心了。
扶着老板吐到昏天黑地的名场面,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。
想到这,我点开手机里的Excel,开始认真背诵他的喜好和禁忌。
这个饭碗,我可不想丢。
两小时后,手机震动。
“谢总,是准备回去了吗?”
“嗯。”
谢砚的声音,听起来依旧清醒沉稳。
“好的,我马上到。”
我在大堂找到谢砚时,他正与一位长辈道别。
神色如常,看不出喝了多少。
我松了口气,快步迎上去。
谢砚看到我,眸光微动,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懒散:
“嗯,来了。”
我刚想去拉后座车门,他却径直走向了副驾。
我只好坐进驾驶位,然后……
开始疯狂调座椅。
我身高175,在女生里不算矮,但谢砚的腿实在逆天,我脚尖绷直了才将将够到油门。
“滋——滋——”
座椅前后移动的机械声,此刻听起来格外讽刺。
眼角余光里,我瞥见谢砚的唇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。
“记得把你的数据存进去。”
我愣了几秒,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驾驶偏好设置。
我点开界面,发现列表里,只有他一个人的记录。
难道这是辆新车?
来不及细想,我发动了车子。
等红灯的间隙,我悄悄侧头瞥了谢砚一眼。
昏暗的氛围灯下,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。
领带被扯松,衬衫顶端的扣子也解开了。
一层薄红浮在他脸上,连眼尾都泛着湿漉漉的红意。
呼吸也比平时重了几分。
喉结随之性感地滚动。
我猛地把车靠边停下。
“谢总?”
毫无反应。
睡着了?
正当我犹豫时,谢砚忽然睁开了眼。
那双漆黑的眸子,此刻正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。
“怎么了……嗯?”
那一声“嗯?”,尾音上挑,还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要了我的老命。
“谢总,我这有解酒糖,您要不要来一颗?”
我从包里摸出一颗糖,双手奉上,“我之前跟的一个老板应酬多,所以我习惯常备着,吃了胃里能舒服点。”
谢砚没有接。
他偏过头,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,声音低哑得不像话:
“酒气……是不是很重?”
“啊?”
我被他问得一懵,“还好,我都……习惯了。”
这是实话,也是谎话。
实话是,谢砚身上的酒味,一点也不冲。
没有那种中年男人宿醉后发酵的酸腐味。
倒像是在清冷的杉木香里,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陈酿多年的红酒。
微醺的涩意,随着车内暖风丝丝缕缕地缠上来。
带着几分……要命的欲气。
谎话是,我何止觉得还好,我简直有点上头。
我真希望谢砚现在立刻失态。
打个酒嗝、抠个鼻孔、甚至吐我一身都行。
这样我就能彻底把他当成一棵会长钱的树,而不是一个会行走的荷尔蒙。
可惜,他连微醺的样子,都像是自带了蛊惑人心的滤镜。
车厢里安静了几秒。
“习惯了?”
他居然还记得我那句随口的回应,看来脑子还清醒。
“嗯,跟过的几个老板,应酬都挺多的。”
我不想多说,他便没再追问。
又过了一会儿。
“甜吗?”
“啊?”
谢砚看着我的眼睛,语调里染上几分玩味:
“我是说,糖。”
我的脸“轰”一下热了:
“哦,解酒糖,很甜,是蜂蜜口味的。”
“好。”
谢砚又闭上眼,朝我伸出手,掌心向上摊开,“给我一颗。”
我连忙把糖递过去。
他却一动不动。
看着他摊开的掌心,我有些犹豫。
但总不能让老板一直这么举着。
我只好拿湿巾仔细擦了手,剥开糖纸,将那颗糖轻轻放入他的掌心。
指尖不可避免地,划过他温热的掌纹。
“谢谢。”
我努力忽略他声音里那要命的沙哑。
一路开回谢砚的半山别墅。
下车时,他的脚步还算稳健。
可一踏进家门,不知是不是卸下了所有防备,那股强撑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。
王妈去厨房盛醒酒汤了。
我扶着谢砚上楼。
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,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,一寸寸灼烧着我的神经。
好不容易把他挪到卧室门口。
我真想把他直接扔进去然后光速逃离。
再不跑,我怕我……
“那个,王妈怎么还没上来,我下楼去看看……”
话音未落,原本搭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滑下,精准地扣住了我的手腕。
力道不大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。
我被他往回一带,后背“砰”地一声撞在门框上,被他牢牢禁锢在身前。
眼前,是体温高得吓人的谢砚。
淡淡的酒香,混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,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。
那双向来疏离的眼眸,此刻正翻涌着赤红的浪潮。
谢砚缓缓低下头,灼热的气息就停在我的唇边。
“江听晚……”
“然后呢?”
闺蜜宋意的尖叫几乎要穿透听筒,“他都A上来了!他都把你按在门框上了!后续呢!快说!”
“然后……”
我把谢砚的车停进洗车房,看着绵密的白色泡沫顺着车身缓缓滑落,缺氧的大脑才终于开始重新供血。
“然后,我就把他推开了啊。”
电话那头死寂了足足五秒钟。
“江听晚,你他妈是不是有病?”
宋意的咆哮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,“那可是顶配建模脸!行走的西装暴徒啊!”
她气得捶胸顿足,仿佛损失了一个亿:
“肉都喂到你嘴边了!你居然给我念了句阿弥陀佛?你对得起你硬盘里那些珍藏版涩图吗?”
我苦笑一声,无力地仰头靠在椅背上。宋意不懂。
她眼里是天降桃花,在我看来,却是淬了毒的蜜糖。
昨晚谢砚那个眼神、那个声线、那个将我禁锢的姿势,我承认,电光石火间,我也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。
可那个人,是醉酒后的他。
我揉了揉依然滚烫的脸颊:“你知道的,酒局散场后男人说的话,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。”
我无法分辨,那一刻的谢砚,究竟是酒精催生的荷尔蒙暴走。
还是……真的对我动了心。
如果是前者,我不想沦为一次性的安慰剂。
如果是后者,我更不希望我们的开始,如此狼狈不堪。
退一万步说,怎么可能是后者。
他大概率,只是在报复我。
听完我的分析,宋意泄了气:
“道理我都懂,可你昨晚不是抱着手机对我语音轰炸了半个钟头,说你几百年没遇到过这么让你上头的男人了吗?”
“是啊。”
再加上他的身份和条件,更是上头中的上头。
我摊开手掌,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。
那里仿佛还烙着他滚烫的体温。
正因为太心动,所以才更恐惧。
怕这只是一场酒后的意外插曲。
怕天亮后他云淡风轻的一句“喝断片了”。
到那时,我丢掉的不仅是这份高薪工作,更是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自尊和勇气。
“呼——”
我长长吁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。
“不想了,看他明天上班什么反应吧。”
他是老板,是庄家。他要清退我,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。
“宝,先不聊了,车洗好了,我得赶紧给他送回去。”
我看着锃亮的宾利车标,扯出一抹苦笑。
这就是社畜的自觉。
即便刚刚经历过一场极限拉扯,即便此刻心乱如麻,可一想到Excel表格里那条“不喜欢车内有异味”,就必须满血复活,开几公里来洗车。
我把车开回谢砚公寓的车库。
在车里静坐了片刻,才叫车回家。
我以为我会彻夜难眠。
结果并没有。
累到沾枕头就着。
第二天上班,一杯咖啡还没见底,内线电话就响了。
“谢总,您找我。”
谢砚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眼底挂着一层淡淡的乌青。
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,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。
仿佛昨晚那个将我困在门板与他胸膛之间的男人,只是一场幻觉。
“江助理,昨天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喉结滚动,像是在组织什么复杂的句子。
最后,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,吐出两个字:
“抱歉。”
听到这句意料之中、又情理之外的道歉,心底某个角落,咯噔一下,空了。
他记得。
但他要翻篇了。
“没关系,谢总。”
我立刻切换回金牌助理模式,“我完全没当回事,您没出什么状况就好。”
谢砚看着我,嘴唇翕动,似乎还想解释什么。
我却飞快地垂下眼,避开了他的凝视。
我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。
从电影院的默许,到昨晚的失控,再到此刻的欲言又止。
我隐约能感觉到,他对我是有那么点“意思”的。
可就这么一点“意思”,根本撑不起这场豪赌。
在这段悬殊的关系里,他进退自如,随时可以喊停。
而我,一旦踏入,便可能万劫不复。
还是把耳朵关上吧。
这本就是总裁助理的必备技能。
空气比方才还要凝滞。
“谢总,要是没别的事——”
“听王妈说,昨晚的醒酒汤是你交代她准备的。”
“是的。”
一旦切换到工作模式,我的语气立刻流畅起来,“怕您今早起来会头疼。”
“谢谢。”
又是死一般的沉默。
“那,谢总,如果没事,我先去——”
“你昨晚……去洗车了?”
他再一次打断我。
我愣了下,还是点了点头:
“是的,您昨晚喝了酒,我想着尽快清理一下车内气味比较好。”
“下次不必这么折腾,我还有别的车。”
谢砚看着我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责备,“还有,为什么不叫代驾?那么晚,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。”
心口,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。
他这是……在关心我?
这份自作多情还没发酵超过三秒,我就看见谢砚的鼻翼不易察觉地动了动,眼神跟着变得微妙起来。
他肯定是闻到了。
潘海利根的狐狸头,辛辣的木质玫瑰余韵,留香极其霸道。
更别提昨晚我还在他车里发了那么久的呆。
那辆车里,一定全是我的味道。
“抱歉,谢总。”
我赶紧垂头认错,“是我的疏忽,应该开窗通风散味的……”
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。
不过谢砚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。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算了。”
他疲惫地摆了摆手,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,“记得提交加班申请和报销单。”
“……好的,谢谢老板。”
他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。
走出办公室,我用力按了按心口。
有点闷。
但一想到工资卡上的数字,好像又能忍了。
一周后,我陪谢砚飞了趟江城。
这次是为了即将揭幕的江城壹号商业综合体项目。
这是盛世集团今年的战略核心。
我入职之前,公司上下已经为之奋战了三个月。
谁知,飞机落地不到两小时,就出事了。
一家主打智能化的竞品,因系统BUG引发了严重的安全事故。
话题直接冲上热搜第一。
不偏不倚,谢砚明天发布会的演讲稿,有一大半的篇幅,都在强调我们项目在极致智能化和场景无人化上的技术壁垒。
精准踩雷。
这稿子要是不改,明天绝对会被全网的口水淹没。
唯一的办法,就是推倒重来。
我只好把笔记本搬进谢砚的套房,陪着他跟核心团队远程连线,通宵奋战。
好在,谢砚当机立断,敲定了新的方向:
城市会客厅。
这个概念不仅完美规避了眼下的舆论风暴,更是把原本冷冰冰的技术讲稿,拔高到了更具人文情怀的城市提案。
整个团队立刻围绕新方向搜集资料。
一小时,两小时,三小时……
新的PPT总算有了个大概的框架。
但除了谢砚,所有人的CPU都明显快烧干了。
当谢砚第三次强调某个数据细节时,负责战略输出的许铭总监,还盯着上一页PPT在发呆。
要知道,许总监可是公司里以逻辑严密、文笔犀利著称的笔杆子。
现在连他都卡壳了。
眼看谢砚就要皱眉说出那句“算了,我自己来”。
我看向他,轻轻摇了摇头。
他立刻捕捉到我的视线,将会议按了静音。
谢砚侧头看我,声音里透着倦意:
“是不是太累了?”
“谢总。”
我抿了抿唇,“要不,我来帮许总监改吧。”
谢砚没有立刻回答。
我继续说:
“虽然我对项目的前期细节不熟,但您刚才讲的重点我都记下了。”
“而且,前面搜集资料和文字润色的部分,我基本在旁听,精力消耗不大。”
“许总监现在可能需要重启一下大脑,硬撑下去,效率反而更低。”
谢砚审视地看了我几秒。
“好。”
他没再多说,直接切断了会议,让所有人先休息。
“你把屏幕投到电视上。”
他看向我,“你改,我同步看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我一边连接投屏,一边对谢砚说,“不过谢总,在这之前,您得先确认一个更紧急的问题。”
谢砚愣住:
“什么?”
“您晚饭还没吃,现在的选项有:寿司、海鲜粥、牛肉面、扬州炒饭,以及……双层芝士汉堡。”
他眉梢一挑:
“酒店只有这些?”
“不,高级法餐也有。”
我笑了笑,“但最简单、最快捷、最能让我们迅速补充能量投入战斗的,只有这几样。”
谢砚似乎被我的直白给逗笑了。
他整个人向后靠进沙发,揉着眉心:
“那就要汉堡。”
“收到。”
我也笑了,“可以给老板您加份鸡翅。”
谢砚抬眼,又笑了。
真好。
我们终于回归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。
十五分钟后,餐点送到。
他却先我一步,拆开汉堡的包装纸递给我,又顺手把薯条倒进我的餐盘。
甚至还帮我把可乐的吸管插好了。
我怔住了。
“多吃点。”
他说完,便低头去解决自己的那份。
某种不知名的情绪,像眼前这杯可乐里那些滋滋作响的气泡,争先恐后地往上冒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房间里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。
谢砚的思路快如闪电,好在我勉强能跟上。
甚至在他偶尔停顿思考时,我能精准地找到他想要的那个数据图表。
毕竟当年在4A,也是被甲方爸爸千锤百炼过的。
改到最后一部分时,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了。
我回头一看,谢砚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铁打的老板也扛不住连轴转。
我关掉房间大灯,动作也放得更轻。
改完最后几页,又发给满血复活的许总监交叉检查了一遍。
确认万无一失后,我才走到沙发边,轻声唤他:
“谢总……PPT弄好了。”
谢砚几乎是瞬间惊醒。
看清是我之后,他眼中的警惕才迅速消散。
他瞥了一眼时间:
“……怎么不叫醒我?”
“看您太累了。”
他捏了捏眉心:
“辛苦了,快回去休息。”
“不行。”
我摇摇头,“万一还有细节需要微调,我在这里候着反应最快。”
说实话,PPT这种东西,就算已经完美无缺,老板也总要改两个字,才能证明他仔细看过了。
我早就习惯了。
“那你去那边的躺椅上眯一会儿。”
“好,有事您随时叫我。”
再次醒来,我一睁眼,就撞进了谢砚的视线里。
他正俯身站在我面前。
修长的手指悬停在我的脸颊旁,分毫未触。
我们之间的距离,近在咫尺。
近到我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清爽的皂香。
尽管他的指尖并没有碰到我的皮肤。
那片被他指腹碰过的皮肤,留下了一阵滚烫的触感。
谢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,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,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。
良久,他才缓缓直起身,指尖收拢,攥成了拳。
“醒了?”
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沙哑几分,“回去睡吧。”
“PPT……”
“我看完了。”
谢砚转过身去,背对着我,“改得很好,一字不落。”
“哦,好的,谢总。”
我强压下心底那股无名燥热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。
我试图用AI般精准的汇报,来掩盖我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。
“谢总,明早七点,我会把熨烫好的西服送过来。七点半早餐。八点钟——”
“听晚。”
他低沉的嗓音,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兵荒马乱的心湖,打断了我。
我手一抖,鼠标差点飞出去。
我抬头望向他。
晨光透过落地窗,勾勒出谢砚挺拔的身影,他目光灼灼,郑重地直视我的眼睛:
“辛苦了……另外,谢谢你。”
江城壹号的项目彻底爆了。
庆功宴上,香槟杯碰得叮当响,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即将一夜暴富的光,都在传项目组年终奖六个月打底,冲一冲十二个月也不是梦。
我虽然刚入职,分一两个月应该不成问题。
但还没来得及盘算,一个更要命的活儿就砸到了我头上。
年底将至,又恰逢谢砚祖母八十寿辰,采买礼物的重任,精准地落在了我肩上。
其他礼物都好说,许铭给了我一张长长的清单。
唯独有一页……格外烫手。
那是一份打着猩红星号的名单。
许铭见我盯着那页出神,凑过来低声点拨:
“这里头的人……十有八九,会出一位未来的谢太太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:
“谢总的意思是,礼物要贵,姿态要高,既要让鱼儿们觉得被重视,又不能给她们任何能咬钩的错觉,你明白吗?”
我点头。
我当然明白,这就是谢砚的鱼塘。
在选定那条天选锦鲤前,一碗水要端平,一把饵要撒足。
但绝不能让任何一条鱼觉得胜券在握。
不主动、不拒绝、不承诺、不负责。
许铭看我一脸“我懂”,又补了一刀:
“但谢家长辈那边盯着呢,你得把握好分寸,不然最后难做的是我们。”
我思忖片刻,在iPad上圈定一款。
“万宝龙的节日限定礼盒?”
万宝龙的钢笔,签的是婚书还是合同,全凭收礼人自己解读。
许铭对我竖起大拇指:
“高!不过这事关乎联姻,你最好还是跟谢总最后确认一遍。”
“你选的?”
谢砚接过礼单,指尖在那片星号上轻轻划过。
“是的。”
我挂着职业假笑,“谢总,有什么问题吗?”
他抬眼看我,没出声。
片刻后,谢砚才垂下眼睫,语气听不出喜怒:
“没问题,就按这个办。”
“好的,谢总。”
我继续汇报,“另外,关于您祖母的寿礼,之前预定的那尊玉佛已经在运送途中,不过……”
谢砚翻动文件的手停住了。
“不过什么?”
“我查了资料,老夫人似乎是个评弹迷?”
“嗯,铁杆票友。”
“我托人从苏州老藏家手里,淘到了一套民国时期的评弹黑胶孤本。”
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,“其中有几段,是市面绝版的私录。”
见谢砚神色还算缓和,我胆子大了些,又补充道:
“而且,我尝试联系了早已退隐的评弹大家沈既白老师,看有没有可能请她老人家出山,在寿宴上唱一段……”
我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生怕这种“野路子”的巧思,入不了顶级豪门的眼。
“那个,如果觉得不妥……”
“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。”
谢砚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。
他停顿了一下,补充道:
“你有心了。钱不是问题,刷公司卡,不够再找我。”
“好的谢总,我马上去办。”
“等等。”
我刚要转身,谢砚又叫住了我。
他指尖摩挲着钢笔的金属笔夹:
“评弹……就算你的。”
“算我的?”
“嗯。”
他望着我,“寿宴那天,你跟我一起去……算加班。”
“……好的,谢总,我明白了。”
走出办公室,许铭立刻投来探询的目光。
我冲他摇摇头,叹了口气:
“果然,老钱家族还是喜欢稳妥的东西。”
这话的意思是,我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,终究上不了台面,不能作为谢家继承人的正式贺礼。
他怕打击我积极性,才让我以个人名义送出,给我留点脸面。
我给谢老夫人送礼?
我算哪颗蒜。
这几天,我几乎把各大奢侈品门店当成了移动办公室。
严格按照礼单,帮谢砚进行鱼塘管理。
最后一站,万宝龙。
我一报上谢砚的大名,门店经理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上来:
“江小姐,快请进,先到VIP室喝杯咖啡。”
换作平时,我绝对乐于享受这顶级的跪式服务。
但连轴转了好几天,我只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
经理也是人精,立刻改口:
“看您赶时间,那我们就不耽误了。货都备齐了,您看,是让我们派两辆车跟着您,还是一起送到公司?”
我怀疑我听错了:“两辆车?”
“是的江小姐,这款礼盒体积不小。而且……谢总似乎特别中意,直接把中国区所有库存都包圆了。”
好家伙。
谢总这鱼塘管理,真是做到了极致的雨露均沾。
都能办一场“谢氏杯”硬笔书法邀请赛了。
这么多礼盒,要是都拖回公司,礼物间非得被堵死不可。
“稍等,我跟谢总确认一下。”
我看了眼日程,拨通了谢砚的电话。
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。
背景音里分明还有高管在汇报工作。
不对啊,他这半小时日程明明是空的……
“抱歉,谢总,打扰了——”
我下意识就要挂断。
“等等。”
谢砚的声音沉稳有力,紧接着,我听见他对着那边说了句:“今天先到这。”
周遭瞬间鸦雀无声。
他似乎把手机拿近了些,声音清晰地传来:
“怎么了?”
“谢总,是这样,万宝龙的礼盒都备好了,但是……数量有点多。您看是不是需要我今天就按照名单给各位女士送过去?”
电话那头,是短暂的静默。
我捏着手机,掌心莫名开始冒汗。
“不用。”
几秒后,谢砚的声音响起,“留在那边,我会处理。”
心,猛地往下一沉。
也是,这可是未来的谢太太候选团,这种维系关系的事,他当然要亲力亲为。
“没别的事了?”
“嗯,没有了。”
我的声音干巴巴的,“谢总您忙。”
“好,那……早点回来。”
“好的,谢总。”
寿宴当天,我在衣帽间犯了难。
衣架上并排挂着两条裙子:
一条是安全牌的烟灰长裙,低调到尘埃里。
一条是杀伤力十足的黑色丝绒鱼尾裙,勾魂摄魄。
我犹豫再三,还是拨了谢砚的电话。
“准备好了?”
电话那头的嗓音,竟然带了点笑意,烫得我耳朵发麻。
“还没,谢总,跟您确认一下,今晚您西装的颜色是……”
我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在走流程。
“黑色。”
他言简意赅,随即反问,“怎么?”
“没事。”
我心中了然。
穿那条烟灰色的,助理就要有助理的本分。
“置装费可以找我报销。”
谢砚轻笑一声,“如果没有合适的,现在让司机送你去买也来得及。”
“太夸张了,谢总。”
我被他这挥金如土的霸总发言逗笑了。
“司机应该到楼下了。”
他声线沉了几分,“不过,我猜你衣柜里,应该不会少一条黑色长裙。”
我心口猛地一跳。
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。
“谢总,万宝龙那边送了我一个礼盒,您看是不是——”
“你留着。”
谢砚顿了顿,“怎么……不喜欢?”
“没有,只是……”
我看着那个精致的礼盒,“只是没想到,万宝龙的颜色还有这么……粉嫩的。”
礼盒里,是匠心系列的一整套小皮具。
钱夹、卡包、护照夹、洗漱包,一应俱全,还是限定的树莓粉。
零零总总加起来,也要小两万。
跟谢砚几百万的消费比,这点赠品不算什么。
我在意的,是另一件事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,才传来谢砚的声音:
“是太甜了?可我记得,那天晚上你戴的帽子——”
他话音戛然而止。
轰的一声,我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。
他记得。
电影院那个夜晚,我戴着一顶树莓粉的鸭舌帽。
所以,这份礼物,是他亲自过目,甚至……是他为我安排的。
他对我……
我死死咬住嘴唇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只听见自己的心跳,擂鼓一般。
“那个,好了就下楼吧,待会见。”
“嗯。”
我嗓子发紧,“待会见,谢总。”
挂了电话,我伸手,取下了那条黑色鱼尾裙。
寿宴在谢家老宅举办,来往皆是世家故交。
园林深处,弦乐四重奏悠扬婉转。
侍者端着香槟,在衣香鬓影、杯觥交错间优雅穿行。
处处彰显着老钱家族不动声色的奢华。
我与谢砚恰好在门口相遇。
他看见我,目光顿了一瞬,随即恢复如常:
“江助理,今天很漂亮。”我扯出一个标准的社畜微笑:
“拿了加班费,这是分内工作。”
谢砚没接话,只朝我伸出手,目光落在我脚下的细高跟上:
“石子路,不方便。”
一瞬间,宴会厅里数十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,齐刷刷盯了过来。
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,我没法不给他面子。
我们并肩走进去,旁人看我的眼神,都默认了我是他的女伴。
他没澄清,我更不好开口。
到了献礼环节。
谢砚呈上那尊价值不菲的玉佛。
谢老太太接了过去,却故意板起脸:
“东西不错,但我更想要个孙媳妇。”
满堂宾客都善意地笑了起来。
谢砚也跟着笑,眼底是了然的促狭:
“奶奶别急,下一个礼物,您肯定满意。”
他偏过头,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,锁定在我身上:
“听晚。”
心头猛地一跳,我压下慌乱,捧着那套绝版黑胶唱片,稳步上前。
谢老太太一见唱片,眼睛都亮了。
但显然,她对送礼的人兴趣更浓。
她一把拉住我的手,笑得合不拢嘴地问谢砚:
“阿砚,这姑娘是哪家的?”
“她是……”
谢砚的喉结滚了滚,语气里透着一丝微妙的无奈,“我的助理,江听晚。”
“助理?”
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。
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温润的女声替我解了围。
“妈。”
谢砚的母亲款步走来,亲昵地挽住老太太的胳膊,“阿砚这孩子嘴笨,听晚的简历我可看过的,清北毕业的高材生,人聪明又水灵……”
她附在老太太耳边,低语了一句什么。
老太太瞬间阴转晴,笑得比刚才还灿烂。
那一刻,全场的焦点都落在我身上。
我正手足无措,谢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:
“不是还有个惊喜?”
我如梦初醒,连忙跑去偏厅,将那位早已等候的评弹名家请了出来。
当沈老师怀抱琵琶,一曲《赏中秋》的吴侬软语悠悠响起时,老太太激动得眼角都湿润了。
所有人都醉心于此,我却还在琢磨一个问题。
“谢总。”
“嗯。”
“谢夫人……为什么会有我的简历?”
谢砚似乎被问住了,不自然地挠了挠头:
“咳……公司里,没有关于我的传闻?”
我摇头:
“总助守则第一条,不听不问不传老板的任何八卦。”
他失笑,压低了嗓音:
“那你总该知道,你是我招的第一个女助理?”
我依旧一脸茫然。
“连这个都不知道。”
他无奈叹气,“我之前的助理清一色全是男的,加上我单身太久,圈子里就传开了,说我……取向比较小众。”
谢砚顿了顿,语气染上几分戏谑:
“我家里人,甚至都做好了我随时会带个男人回家的心理准备。”
“噗——”
我实在没忍住。
“所以这次招聘,谢家下了死命令,必须招个女的。”
他看着我,眸光深邃了几分,“但……为了规避某些特殊情况,我妈就先把简历筛了一遍。”
“特殊情况?”
话一出口,我瞬间就懂了。
比如,妄图爬床,心术不正。
热气轰地一下冲上我的脸。
我正窘迫得不知如何接话,谢砚又开口了:
“不过,看完你的简历,我妈说……”
他坏心眼地拖长了尾音,观察我的反应。
“说什么?”
“她说,如果是这个,就算心思不在工作上,她也完全OK。”
我:“……”
这信息量太大,我有点宕机。
我的脸烫得快要滴血,不敢再碰这个话题。
只能生硬地转移火力:
“咳,其实以谢总您的条件,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……”
“我这样的?”
谢砚忽然朝我凑近一寸,“在你眼里,我是什么样的?”
他凝视着我。
我看着他眼瞳里我小小的倒影,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这片深海溺毙。
幸好,一曲终了,雷鸣般的掌声将我唤醒。
“抱歉谢总,我得去送一下沈老师。”
身后那道视线,灼热得如影随形。
送走沈老师,我转身准备回主厅。
却在走廊拐角,被一个身穿粉色礼服的女孩拦住了去路。
苏曼。
苏家千金,谢砚那份备选名单上的Top1。
她用挑剔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:
“你就是江听晚?”
“是的,苏小姐。”
她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。
“这杯库克黑钻怎么回事?气泡都快没了,没新开的吗?”
我微笑着,并未伸手去接。
“抱歉苏小姐,我的工作职责是协助谢总的行程安排。如果您需要酒水服务,我可以为您呼叫侍酒师。”
我的拒绝显然惹恼了她。
苏曼收回手,嗤笑一声:
“总助?说白了不就是个端茶送水的?怎么,现在还使唤不动了?”
她逼近一步,眼神恶意地落在我的裙子上:
“也对,砚哥哥可是头一回带‘女助理’出席这种场合,不知道的,还以为江助理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呢。”
我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:
“苏小姐言重了,我只是来加班的。至于秘密……”
我停顿了一下,一字一句道:
“谢总的私人关系,确实属于公司的高度机密。”
我软硬不吃的态度,彻底引爆了苏曼。
“你——!”
她猛地扬手,半杯香槟朝着我的脸直直泼来。
我正要侧身闪躲,一道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了我面前。
“我的助理,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?”
谢砚的声音,冷得能掉下冰渣。
“砚哥哥,是她,是她先撞到我的……”
“我全都听见了。”
谢砚毫不留情地打断她,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。
苏曼眼圈瞬间就红了:
“砚哥哥,你为了她居然凶我……我们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,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来了两个月的助理吗?”
谢砚又上前一步,将我完全护在身后。
然后,我听见他吐出一个字——
“对。”
我和苏曼同时愣住。
他看着苏曼,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因为,我不喜欢你。”
谢砚顿住,侧过头,目光落在我身上时,瞬间柔和下来:
“但……”
他没说完后半句,只是一把握住我的手,拉着我转身就走。
“等等!”
我拽住他,“谢总,我们得先和老太太道个别……”
谢砚脚步一顿,回头看我,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:
“江听晚,都这种时候了,你脑子里还只想着工作?”
“对……”
职业素养告诉我,流程必须走完。
我定定地看着他。
最终,他妥协了,拉着我匆匆和谢老太太告别,然后在全场震惊的注视下,把我塞进了副驾。
“谢总……”
“送你回家。”
一路无言。
直到一个红灯路口,他踩下刹车,猛地转过头:
“江听晚,我喜欢你。”
我看着谢砚,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他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,一口气说道:
“看完电影那天就该说的,但我太蠢,以为只是一时兴起,居然忍住了。”
“你入职第一天也该说的,但看你刻意避嫌的样子,我怕吓跑你,又憋了回去。”
“上次酒会后也该说的,可我没把握好分寸,惹你不高兴了。”
“江城那晚,看着你睡着的样子,我真的差一点就说了,但你看起来太累了。”
我的眼眶开始发热。
他还在剖白自己:
“我让你给奶奶送礼物,是存了私心,希望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送。”
“不让你碰那些相亲对象的资料,是不想你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费神……”
谢砚停了停,声音有些哑:
“我甚至想过,跨年夜在郊外包下一整个山头,只为你一个人放烟花。”
“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,我还计划把公司年会都搬到那儿去。”
他苦笑一声:
“你看,我就是这么,这么喜欢你。”
谢砚说了很多。
那些被我误读的、错过的、不解的瞬间,在这一刻,全部被串成了一条清晰的线。
“听晚,我之前总想找个完美的时机再告白,后来才发现,根本不存在什么完美的时机。”
“只是今天,看到苏曼那么欺负你,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了。”
车,稳稳停在我家楼下。
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心跳。
“听晚,我喜欢你,很喜欢。”
谢砚深深地凝视着我,“你不用马上回答我,我可以等——”
我看着他,鼻尖泛酸。
脑海里忽然闪过我们一起看电影的那个晚上。
“谢砚。”
“嗯,我在。”
“你说完了?”
“……嗯。”
我感觉他紧张得指节都绷紧了。
“那天看完电影,如果……你真的送我回了家,你觉得会发生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,那时候我们还不了解对方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眼神无比真诚,“但我很庆幸,那晚什么都没发生。也更庆幸,老天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,让我能一点一点地,重新认识你,爱上你的全部。”
他认真的样子,有点可爱。
我看着他,慢慢勾起唇角。
“好,那现在。”
我倾身向前,像那天在电影院里一样,鼻尖几乎碰到他,“你把我送回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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